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

来源:中华文化旅游网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23-11-13 15:05   

杨晓华

(本文为作者2016年在景德镇市浮梁县湘湖镇进坑村,为景德镇市首届中国美丽乡村发展论坛所做的总结发言,也是给东郊学堂创办人黄薇女士的赠言。)

我们来到这样的一个乡村,这其实主要是一片土地,千余年来,很多人在这里栖居,他们来有影,去无踪,一代人一代人消失了,但是这片土地还存在。

我们来到这里,一定是因为我们内心的某种脆弱,甚至是某种空虚,假若没有一种脆弱,一大片空虚,我们不会急于,甚至没必要通过这样的时空行走,来到这里,所有的土地都是一样的。我们一定是要在此致敬某种独特的显现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1)

陶瓷应该是这样的显现。这种被大火烧造的容器,为什么如此让我们神往?它的功业就是最有力地反抗了时间的统治。时间是我们存在的道路,我们在时间上行走,常常变得迷醉和幻觉,我们希望这样的道路永远延伸下去,并规训于我们的意志,但这是一种妄想,因此我们对时间的情仇就是必然的。陶瓷满足了这样的征服欲望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2)

陶瓷不仅具有这种英雄的反抗品格,陶瓷还有另外一种品质,就是它从最简单最朴素最普遍的存在——泥土出发来发动自己。人这种精神的存在,仔细端详这大地上最普遍的存在,并借用大自然最强大的仪式——燃烧,发现了这种隐秘。在人的手中,泥土被武装起来,在火焰之中,泥土穿上了足以抗拒时间的铠甲,于是,也许是人类最大规模的对时间的反抗就取得了永恒的位置。陶瓷,不仅仅显示自己的存在,它镌刻着人类的喜怒哀乐,并把这一切永远地显示给世界,显示给时间,它就成为我们的密切的同盟。陶瓷不仅仅是容器,而是一种偶像,像兵马俑一样强大的偶像,显示着存在的尊严和创造的力量。它们即使碎成一地,面对时间仍然是高傲的。我们赞美陶瓷,难以掩饰对陶瓷的深情,就是因为它是我们的胜利的同伴。

在这里,在进坑,完整的陶瓷并不存在。我们眷恋的是这个曾经在数百年的时间中,一直用大火烧造陶瓷的场地,就像我们希望探究一场战斗的胜利者的大本营。唐英这样的人物,端坐在我们的头颅之上,其风采和丰富不亚于曾国藩这样现实中的胜利者。甚至,唐英的生命更久远。这些坑体被土壤和荒草掩埋了起来,秘密被大地保守,这也许只是为了更隆重的显现。因为秘密在大地上留下了足够广泛的图谱,我们按图索骥可以通向这里。更重要的是,对这些图谱的召唤在大街小巷,在大江南北,甚至在世界各地都存在,它们深沉而顽强。像我们这样的陶瓷的千年同伴和同伴的后代,我们都有一种对神秘之地的敬服和向往,我们就这样在二十一世纪的这一天来到这里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3)

(唐英,1682年-1756年,今辽宁沈阳人,中国清代制瓷家,先后在景德镇督办窑务27年,创“有陶以来,未有今日之美备”的盛况,在戏剧、文学、绘画、书 法方面均有很高造诣,被誉为一代陶圣。)

黄薇和她的同伴们就是这样的的美丽的摆渡者。黄薇这个站立船头的带着斗笠的艄公,在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渴望,就是应该设法把印在我们肌肤上,沉淀在我们内心深处的,这些支配着我们的,把我们链接为一体的,坚韧的东西,甚至连我们自己都不完全明白的东西,从隐晦不明的世界呈现出来。这不仅仅是考古学本身的学科导引,更是一个充分觉知的灵魂,对假象装扮的现实的一种穿透和超越。真正黑暗的不是现实中与光明相反的东西,而是现实背后作为根源的黑暗的显现,光明不是自我显现,而是让那个作为根源的黑暗显现出来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4)

我们在这样的乡间道路上行走,天是晦暗的,走着走着,就光亮了起来。我们看到了一种和我们的情感、想象、节律、期待相一致的世界,这个世界和我们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瓷璧和一场大火的燃烧。

应该说,今天,我们在黄薇这里感受到的和从诸位讲解的同仁们的叙说中感受到的,具有本质上的同构性。所以,今天的这场聚会,是一次心理年龄相仿的当代人的一次团体自修,我们在祖先的充满光泽的坑里,把身子放到和大地平行,和历史垂直,我们在这里可以更清晰地辨认自己和时代的坐标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5)

更重要的是,我们并不仅仅是为了捡拾历史的碎片而来,也不仅仅是为了复活一种历史的场景而来。我们寻找这种坐标,是为了新的出发。我们撬开历史的血管,让黑暗的脉络显露出来,是为了从泥土变动的原点,开始探寻一种新的营造。这正是黄薇的更重要的意义。作为一个考古专业的学人,她是从时代的车上往后看的人,但是她明白,这个车是前进的车,是必须前进的车。因此,她相信营造就是她的使命。我们的先辈们在这里又何尝不是勤奋、勇敢和智慧的营造者呢?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营造都是在泥土的怀抱中,重新处理和大地的关系,我们在这里形成了这样的共识。

大地永远在,至少我们对它而言是足够渺小的。正因为这样,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重建和大地的关系,而且,我们一起自发地意识到,这种重建必须是在和过去牢固链接,深深通融的基础上去实现,这种重建更像是一种生长的过程,分蘖,扎根,破土,树干,抽枝、挂叶,然后才会有天空下的位置和尊严。和焰火烧造陶瓷一样,我们被阳光烧造,我们应该把自己的劳作、自己的身躯都归入陶瓷一样的存在,从而让有灵魂的时间感到自卑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6)

我不是说,我们一定是先知先觉者。无论从规模,还是从深度,还是从我们内心的焦虑来说,我们都更像是成长中的人。但是我们倒是可以确信,越来越多的同胞已经和我们通感。我们对这样变动时代有太多的牢骚,每一代人都习惯于这样的方式,这个国家在三十多年的成长中,被太多地抱怨甚至诅咒,然而我们还是吃惊地发现,在这样的氛围中,这个国家竟然在很多方面站到了世界的中心,不论我们多么难以置信,这种事实就是事实。其实,就像我们对自己也充满牢骚,但是并没有停止劳作和创造一样,这个国家也是如此,所以,这种变化和飞跃就不难理解。

营造的光亮——景德镇首届美丽乡村论坛总结发言兼赠黄薇(图7)

再仔细检讨一下,我们之所以可以这样个性张扬地舒展我们各自对生命的理解,之所以可以随处找到错身之地,和过往的精神世界相连,是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发生了重大的事情,这一点只要返回一代或两代人,他们就难以理解,而我们竟然就生活在这样不可思议的境况之下。所以,我们不是充满悲情地走到一起,而是快乐地走到一起。

江西这个地方,叠加了太多的精神维度,在进坑这种地方,可能发生的故事,我们无法全面预判,但是我们应该不停息地在这里寄托两种营造:一种是黄薇所进行的,从村头的老树望过去,从房舍到远山,再到白云。另一种是这个论坛所开启的,从知识到智慧,从原野到梦想。这两种营造的生命力都不可限量。我们不妨站在这里,祝福黄薇,祝福我们自己,也祝福我们生于斯也长于斯的土地——我们一次次呼唤她:祖国。(作者杨晓华,文化学者、诗人、评论家,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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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温华昕